胡适在《容忍与自由》里谈到读书,其中有一点是“为读书而读书,读了书便可以多读书”。这话虽很在理,但表达得似乎不清爽,尤其是对中小学生或文化程度参差不齐的社会公众而言。
提高全民素质,必须推广全民阅读,眼下对这一理念社会各界人士已达成共识。可是,有学识的人不用你督促、倡议,他已养成了读书的习惯。需要你倡议、督促的是学识不足或很差的普通人,那么向他们进行阅读推广,就要“辨症施治”“对症下药”。
首先,推广语就应该简洁浅显易懂,比如上边胡适的话,受众面似乎窄了些,普通人读了虽然每个字都认识,可是所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云里雾里,甚至曲解。如此,胡适的这句话倘用来作为推广语,应该略作修正或修饰——“为能读懂内容深奥的书而读入门级的书,读了入门级的书便可以读更多深奥的书”。
读书是为了去疑解惑明理,但是对普通人来说,并不是每本书都是读得懂的,那么先读什么后读什么就得讲究了。
时下,国学热已有些时日了,经典诵读是很受推崇的一个环节,可是参加的人却有相当数量一知半解、懵懂无觉。为什么呢? 一个很浅显的道理竟被忽略了,那就是入门阅读没有跟上,仿佛100以内的加减乘除法没学,竟跳到解方程式了。
人们记住了古代塾师教学的方法:念背打。于是依法炮制,并把“打”理解且实施得很到位,就是罚,罚站、面壁、抄写。照猫画虎、生搬硬套虽然像模像样,但忽略了诵读经典的入门读物的铺垫。
古代塾师尚能先易后难地安排读书顺序,比如先是《百家姓》《三字经》《弟子规》, 然后才是《大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之类,而今无论是国学还是某类讲堂,一开课便《老子》《庄子》《左传》之类, 受众面又都是普通人,一堂课下来没有如饮甘露,也没有如醍醐灌顶,反而被搅得一脑袋浆糊。因此,读书必须注重入门级的阅读。
如果留意一下学者老先生们单独开给后生们的书单,不难发现书目排列顺序是先打基础后攻学术高地的。书是前人知识探索的总结和成果,也是各学科发展或社会经验的标杆,我们读它就省去了从头研究和揣摩的弯路,或者说站在前人知识积累的肩膀上进一步攀登。
然而前人的知识是横向、纵向知识的汇合, 拿过来读并不一定读得懂,那么就需要“旁征博引”一下,比如读《论语》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战国策》等书,总是疑问重重,笨办法是多读几遍,结果仍有许多典故模糊不清。
这时,是不是该补一下简单易懂的历史知识?我觉得浏览一下历史知识类书籍十分必要,比如春秋战国的演义, 对普通人来说先读《东周列国志》,更快捷而益于“扫盲”。
虽然讲推广全民阅读,但并不是每本书都适合普通大众阅读,有相当一部分书针对的是具备一定文化修养的人。这类书让普通大众读,他们恐怕连两页都读不下来便厌烦地丢开了,而这类书的确应该让普通大众读一读。
那么,好书怎么能让普通大众读下去呢?有人做了简易读本,也有人做了白话读本,可是收效并不理想,普通大众的阅读障碍并没有完全消除。因此,我们就应该考虑“读入门级的书”。
有不少图书馆开出了推荐书目,除了借阅率高或大众化的书,里程碑式的文史哲类书目并不多,即使推出也少人问津。比如陈寅恪的《柳如是传》,即便是大学生耐着性子读,也会索然无味的,那么就得开出参考书目或给出读前链接。
无论从哪方面讲,国人的确都应该读书、多读书、多读好书,可是在阅读推广时也应该重视系统的循序渐进的荐读,毕竟阅读推广的服务对象是普通大众,理应考虑历史遗留下来的阅读障碍。
分阶段、分层级,先易后难、先简后繁地规划阅读推广行为,应该是科学、理性、接地气的。阅读推广的最终目的是全民阅读、提高全民综合素质,人为营造哄动效应的“政绩”,其实是掩耳盗铃式的自欺欺人。
“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”,全民阅读是需要时间检验的,其规律是费时几年、十几年、几十年乃至几代人。
当然,并不是每一次阅读推广或举办讲座都要降低门槛,一些高端的阅读推广活动也非常必要,“阳春白雪” 不能因照顾“下里巴人”而销声匿迹。只是,“下里巴人”的数量问题更重要,我们不得不重视“读入门级的书”。这仿佛建金字塔,没有下半部分的稳固,上半部分便不可能风光无限。基础之所以为基础,面积广大才是根本。